持續了三個月令人窒息般的干旱后,金川村的夜晚似乎被一種異樣的沉悶所籠罩。
往常夜里還能聽到幾聲零落的蟲鳴,今夜卻死寂得可怕,連風都仿佛屏住了呼吸。
空氣不再是單純的干燥,而是變得粘稠、滯重,壓在胸口,讓人無端地心慌。
拾穗兒躺在陳陽身側,輾轉難眠。她能清晰地聽到他強健卻略顯急促的心跳聲,與自己胸腔里那不安的擂動交織在一起。
窗外連一絲風聲都沒有,這種反常的寂靜比往日的風聲更讓人不安。
她往他溫熱的懷里縮了縮,陳陽立刻收緊了手臂,下頜輕輕抵著她的發頂。
"睡不著?"他低聲問,氣息拂過她的額發。
其實他也醒著,后背的傷口在悶熱的空氣中隱隱作痛,但更讓他不安的是這死寂的夜。
"嗯,"拾穗兒輕輕應了一聲,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他的衣角,"心里頭慌慌的,總覺得要有什么事發生。這靜得......太嚇人了。"
陳沉默了一下,粗糙的手掌一下下撫著她的后背,像在安撫受驚的小獸。
"別瞎想,是天氣太悶了。快睡吧,明天還得早起。"
他的聲音沉穩,試圖驅散她的不安,但他自己心里也繃著一根弦。
他同樣感受到了空氣中那股山雨欲來的壓迫感,這不像往常干熱的風,倒像是暴風雨前那種令人窒息的寧靜。
他暗暗祈禱,若真要下雨,千萬要是潤物無聲的細雨,而不是......
就在這時,一直沉睡的村莊里突然傳來幾聲狗吠,那聲音急促而驚恐,很快又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嚨。
這反常的動靜讓拾穗兒渾身一顫,陳陽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自己的眉頭卻鎖得更緊了。
后半夜,變故驟生。先是一陣急促的、帶著土腥氣的冷風猛地撞開虛掩的窗扇,發出"哐當"一聲巨響,將兩人同時驚醒。
緊接著,遠處天邊滾過一陣沉悶的、像是巨石碾過天際的轟隆聲。
不是雷,卻比雷聲更讓人心悸。原本透過窗紙的微弱月光,瞬間被濃得化不開的漆黑吞噬。
陳陽猛地坐起身,動作快得牽動了后背的傷口,他倒抽一口冷氣,卻顧不得許多,赤腳跳下炕,撲到窗邊。
只見原本繁星點亮的夜空,此刻被翻涌的、墨汁般的烏云嚴嚴實實地蓋住了。
風像脫韁的野馬,呼嘯著卷起地上的沙石,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欞和屋頂上,那聲音不再是熟悉的沙沙聲,而是帶著一種毀滅性的瘋狂。
"陳陽!"拾穗兒也坐了起來,聲音帶著驚恐的顫抖,下意識地伸手摸向身邊空了的炕席。
她的膝蓋在突如其來的寒意中隱隱作痛,但此刻更讓她害怕的是窗外那陌生的咆哮。
"我在!"陳陽迅速退回炕邊,在黑暗中準確無誤地握住她冰涼的手,"變天了,風大得邪乎!"他能感覺到她手心的冷汗,自己的掌心卻也一片濕滑。
他的話音剛落,第一滴雨點就像石子一樣重重砸在瓦片上,發出清脆又驚心的一聲"啪!"。
緊接著,第二滴,第三滴......雨點迅速連成線,繼而匯成一片震耳欲聾的轟鳴,以傾天覆地之勢狂瀉而下!
這不是他們期盼了三個月的甘霖,這簡直是天河決了口,帶著要將整個金川村吞噬的暴烈!
雨水瘋狂地敲打著屋頂,仿佛要將這薄薄的遮蔽徹底擊穿。
"下雨了!天啊,下得太大了!"
拾穗兒的臉色在偶爾劃破夜空的閃電映照下,慘白如紙。
她不是喜悅,而是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心臟,"草方格!陳陽!剛鋪的草方格經不住這么澆啊!沙子遇水就流,秸稈根本扎不住根!那些陡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