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再說下去,眼前仿佛已經出現了草方格被洪水沖得七零八落的慘狀。
陳陽的心也沉到了谷底,像是被一塊冰砸中。他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而且來得如此猛烈,如此無情。
他沖到門邊,拉開門栓,一股混合著冰冷雨水和泥土氣息的狂風立刻將他推得后退半步。
門外已是水世界,雨水像瀑布一樣從屋檐傾瀉,在地上濺起渾濁的水花,低洼處瞬間就積起了水洼。
借著慘白的閃電,他看到院里的柴草垛被狂風撕扯得四處飛散。
"我得去看看!"陳陽轉身就要沖進雨幕里。
他腦海里全是村民們這幾個月來疲憊而充滿期盼的臉,是他們一鍬一鏟壘起的希望。如果草方格毀了......
他不敢想象明天大家看到那片狼藉時,會是怎樣的絕望。
"不行!不能去!"拾穗兒幾乎是撲過來,從后面死死抱住他的腰,聲音帶著哭腔,"雨太大了!還有閃電!太危險了!你去了能做什么?這么大的雨,人站都站不穩??!你那傷還沒好......"
她的眼淚洶涌而出,混合著空氣中冰冷的水汽。
陳陽身體僵住,感受著身后她劇烈的顫抖和絕望的擁抱。
他知道她說得對,人在這種天地之威面前,渺小得不堪一擊。
雨水已經開始從門縫倒灌進來,打濕了他的褲腳,冰冷刺骨。可是......那是他們投入了所有心血、承載著全部希望的草方格啊!
是他們帶著村民們流血流汗壘起來的屏障!難道真要眼睜睜看著它們被洪水沖走?
"那是咱們的命根子啊......穗兒......是全村的指望......"
陳陽的聲音沙啞,充滿了無力感和巨大的痛苦,他抬手覆上她緊緊環在自己腰間的手,那手冷得像冰,還在不住地發抖。
"我知道!我知道!"
拾穗兒的眼淚混著從門外濺進來的雨水,濕透了他單薄的后衫,"可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辦?草方格沒了,咱們還能再弄,你要是沒了......"
她說不下去了,只是更緊地抱住他,仿佛一松手,他就會被門外的狂風暴雨卷走。
她想起他后背猙獰的傷口,想起他蒼白疲憊的臉,心就像被刀絞一樣。
就在這時,一道刺眼的閃電撕裂夜幕,將屋內照得亮如白晝,緊接著一聲炸雷仿佛就在屋頂爆開,"轟隆"一聲巨響,震得整個屋子都在顫抖,墻皮簌簌落下。
借著一瞬間的光亮,陳陽看到院子里的積水已經沒過了腳踝,正打著旋地向低洼處涌去。
他仿佛看到了田地里,那些脆弱的草方格在洪水沖擊下土崩瓦解的景象,看到了馬大爺他們絕望的眼神。
他猛地閉上眼睛,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額角的青筋在閃電映照下清晰可見。最終,理智戰勝了沖動。
他艱難地、一寸寸地,將拾穗兒的手掰開,然后轉身,用力將她冰冷顫抖的身體緊緊摟進懷里。她的肩膀單薄得讓他心疼。
"不去了......我哪兒也不去......"
他把臉埋在她頸窩,聲音悶悶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我陪著你,咱們一起......等著雨停。"
他擁著她,退回到炕邊。兩人誰也沒再說話,只是緊緊依偎在一起,聽著窗外如同千軍萬馬奔騰般的雨聲雷聲,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煎熬。
炕席因為潮濕而變得冰冷,但他們靠在一起的身體是這寒夜里唯一的暖源。
拾穗兒把臉貼在他胸口,聽著他沉重的心跳,眼淚無聲地流淌。陳陽的手一直緊緊握著她的,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希望,在這狂暴的雨夜中,仿佛風雨中飄搖的燭火,一點點黯淡,碎裂。這個夜晚,格外漫長,格外寒冷。而明天,等待著他們的,將會是什么?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