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聾的鞭炮聲漸漸稀落下來,只剩下零星的余響在山谷間回蕩。
空氣中彌漫的硝煙味還沒散盡,和泥土、新打上來的井水的清新氣味混在一起,形成一種特別的味道,讓人心里頭既歡喜,又有點沉甸甸的。
井臺邊,鄉親們臉上都樂開了花,互相遞著竹籃里的紅棗、花生,分享著這盼了多少年的甜味。
可這高興勁兒還沒過去,一個實實在在的難題,就像剛開春時那刮臉的冷風,悄悄地鉆進了人群里,讓不少人心里咯噔一下。
王老栓,種了一輩子地,老實巴交,這會兒蹲在井臺邊上,粗糙得像老樹皮的手一遍遍摸著光滑的青石井沿,眉頭卻越皺越緊。
他抬起頭,望了望村外山坡上那片在太陽底下還顯得蔫黃的莊稼地,終于忍不住開了口,聲音不大,卻讓周圍說笑的人都靜了下來:
“水是有了,這水也真是甜到心里去了……可是……”
他頓了頓,像是要把話在嘴里掂量掂量分量,“咱村的地,十有八九都在坡上,高一塊低一塊的。這井水……咋樣才能順順當當地流到那些張著嘴等水喝的田里去?總不能……總不能往后澆地,全指望咱們老少爺們兒,用肩膀一擔一擔地從這井臺往坡上挑吧?那得挑到哪年哪月才是個頭?”
這話,就像一塊大石頭砸進了平靜的水塘,濺起了層層波浪。
大家剛露出的笑臉,一下子又蒙上了愁云。是啊,井是打成了,天大的喜事,可要是水送不到地里,特別是那些高處的坡地,這井水對全村吃飽肚子的幫助,就得打個大折扣。
藏在歡喜底下的擔心,被王老栓一句話捅破了,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所有人的目光,帶著還沒散盡的期盼和新的憂慮,齊刷刷地又投向了站在人群中間的李大叔。
李大叔臉上的笑容也收了起來,他目光深深地看過遠處干渴的土地,又落回到眼前一張張焦急的臉上。
他曉得這個問題的分量,這關系到這口井到底能不能真的變成大伙兒的活路。
他正要說話,一個清脆又帶著點沉穩的聲音,像山澗里流下來的涼水,從人群外邊響了起來。
“李大叔,”
只見拾穗兒往前走了幾步,她顯然也一直在琢磨這個事,“我小時候常聽我爺爺念叨,說咱們村東頭,沿著山腳那條,已長滿了荒草和刺棵子的干溝,老早老早以前,可不是條干溝。爺爺說,那叫‘老龍渠’,在老輩子年間,是條活水渠,就是從更遠的山里引水下來,澆咱們這一帶田地的。后來好像是連著發山洪,源頭改了道,加上年久沒人管,渠就慢慢淤死、荒廢了。您看……咱們能不能下點力氣,把那條老龍渠重新挖出來?再把咱這井水,想辦法引到渠頭去?這樣水是不是就能順著老渠的舊道,流到那些高處的田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