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發上,本李的鼾聲如同破風箱般拉扯著,時而高亢刺耳,時而低沉窒息,混合著濃烈的酒精酸腐氣味,在狹小壓抑的房間里彌漫開來,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安眠曲。
這聲音,對榮苗苗而,是恐懼間歇期的背景噪音;對團團和圓圓來說,是惡魔暫歇的可怕標記;而對角落地鋪上,意識冰冷清醒的李(主)而,則是刻入靈魂的恥辱烙印與復仇的計時器。
榮苗苗確認本李徹底睡死過去后,才敢真正松一口氣。她疲憊地靠在墻邊,揉了揉依舊火辣辣的臉頰,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透進來的、被城市光污染染成昏黃色的微弱光線。
她小心翼翼地挪到孩子們身邊。團團和圓圓經歷了極致的恐懼和哭泣,此刻已是精疲力竭,蜷縮在媽媽懷里,眼角還掛著淚珠,不安地抽噎著,終于沉沉睡去。榮苗苗輕輕拍著她們的背,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角落那個陌生的重傷者。
他依舊一動不動,臉色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愈發蒼白,呼吸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仿佛下一秒就會停止。但他…還活著。
一種莫名的沖動,或者說是一種深植于骨子里的善良(即使已被生活磨得近乎麻木),驅使著她。她悄悄起身,從簡陋的柜子里翻出最后一點干凈的紗布和一瓶所剩無幾的碘伏——這是家里常備的,至于用途,不而喻。
她跪坐在李(主)身邊,動作極其輕柔地解開之前匆忙包扎的、已被血浸透的布條。當那猙獰可怖、深可見骨、邊緣甚至隱隱泛著詭異暗紅色的傷口再次暴露出來時,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胃里一陣翻騰,眼中閃過一絲恐懼與憐憫。
這到底是什么傷?怎么會…這么嚴重?他遭遇了什么?
她屏住呼吸,用蘸了碘伏的棉簽,極其小心地、一點點地清理著傷口周圍的污跡和血痂。她的動作生澀卻專注,眉頭因緊張而微微蹙起。微弱的刺痛感透過棉簽傳來,李(主)的身體幾不可查地繃緊了一瞬,但沒有其他反應。
榮苗苗沒有注意到他細微的變化,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不弄醒他(她以為他昏迷著)以及不驚動沙發上那個惡魔之間。她低聲地、仿佛自自語般呢喃,聲音輕得像羽毛:“忍一忍…很快就好…會沒事的…”
這細微的、帶著顫抖的善意,如同寒冬里一根微弱的火柴,照亮了李(主)內心冰封地獄的微小角落。那冰冷的、被仇恨填滿的靈魂深處,某一根弦被輕輕撥動了一下。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的微涼與顫抖,能“聽”到她壓抑的呼吸和那微不可聞的安慰。每一分觸碰,都像是在用針尖反復刺戳他的心臟!
他的苗苗…他放在心尖上疼惜、愿意用生命去守護的人,此刻正在這個骯臟破敗的囚籠里,用廉價的藥水,小心翼翼地為一個“陌生”的、奄奄一息的男人處理傷口…而這一切,都是被那個頂著他臉孔的畜生逼的!
而那個畜生,正躺在幾步之外,鼾聲如雷,對這一切毫無所知,甚至可能在夢里繼續著他的暴虐與索取!
滔天的殺意再次翻涌,幾乎要沖垮他剛剛建立的冰冷理智。但他強行壓了下去!將這股毀滅的沖動,如同鍛造精鋼般,反復捶打,融入那冰冷的觀察與計算中。
他的聽覺發揮到極致。
本李的鼾聲節奏:吸氣短促,呼氣漫長伴有細微雜音(肺部或支氣管有問題?酗酒的后遺癥?)。
翻身時沙發彈簧的呻吟,以及他無意識磨牙的聲音(消化系統或神經性問題?)。
他偶爾在夢中含糊不清的咒罵詞匯(“牌九”、“骰子”、“還錢…”),暴露其沉迷的賭博種類和可能存在的債務糾紛。
他的“感知”努力延伸。
房間的布局:門軸似乎有些銹澀,開關會有異響。窗戶是老式的插銷,似乎不太牢固。
空氣流動:有極微弱的風從門縫和窗戶縫隙滲入,帶來外面街道的模糊噪音。
榮苗苗的呼吸和心跳:頻率很快,一直處于緊張和恐懼狀態,她的身體也很虛弱。
每一個細節,都被他貪婪地捕捉、分析、儲存。這些都是信息,是武器,是未來可能撕開絕望的口子!
宿主精神高度集中…生物電活性微弱提升…嘗試刺激受損神經元…痛覺屏蔽部分失效…警告:過度集中可能加劇能量消耗…
系統的提示微弱得如同幻覺,但李(主)置之不理。疼痛?此刻的疼痛反而是他保持清醒的良藥!消耗?如果不能復仇,茍延殘喘的能量毫無意義!
他需要的是…時間!和一個…機會!
黎明的寒意與離去的惡魔
時間在壓抑的寂靜中緩慢流淌。窗外的天色逐漸由昏黃變為灰白,黎明將至。
沙發上的本李鼾聲漸歇,猛地咳嗽了幾聲,喉嚨里發出痰鳴音,然后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
榮苗苗如同受驚的兔子,猛地縮回手,將藥品紗布快速藏到身后,身體緊繃,驚恐地望向沙發方向。
本李揉著惺忪的睡眼坐起來,宿醉讓他頭痛欲裂,臉色更加難看。他渾濁的目光掃過房間,看到角落的地鋪和上面的“陌生人”,愣了一下,隨即想起昨晚的事,臉上立刻涌起嫌惡和煩躁。
“媽的…這死樣子…真他媽晦氣!”他罵罵咧咧地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向廁所,經過榮苗苗身邊時,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等他醒了趕緊讓他滾蛋!看著就煩!再敢往家里撿這種垃圾,老子連你一起扔出去!”
榮苗苗低著頭,不敢吭聲,身體微微發抖。
本李上完廁所,胡亂洗了把臉,對著鏡子扒拉了幾下油膩的頭發,然后開始翻找自己那件臟兮兮的外套,似乎在摸口袋里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