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管事的妻子抱著孩子,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聲音哽咽,“當家的,你、你放心,家里一切都好。”
孩子也怯生生地伸手,替他理著貼在臉上凌亂的發,“爹,你啥時候回家?我和娘都想你了。”
李管事看著面前妻兒泛紅的眼睛,心像是泡在酸水里,抬眼,對上石俊凱眼底的威脅,心就似被鈍刀子割了一樣。
他瞬間明白石俊凱今日之舉是何用意。
石俊凱將妻兒帶來牢中探望他,不是讓他安心,而是想讓他知道,只要他敢招供,妻兒就不會再有好日子過。
可這幾日在牢里,他早已被磨掉了大半的心性,昏暗見不得光的牢房,難以下咽的牢飯,還有同監其他惡人的欺凌……
這日子哪是人過的?他這兩日夜夜翻來覆去難以入睡,都在想著,要不要就招了,換個從輕發落的機會。
石俊凱捕捉到了李管事眼中一閃而過的猶豫,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壓得更低,“李叔,你可是看著我長大的,石家待你不薄。”
“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虧待嬸子和侄子。”
他說話時,特意扭頭瞧著李管事的妻兒,那眼神里透著明晃晃的威脅,就連那不懂事的孩子都下意識地往他娘親懷里縮了縮。
李管事鉆進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最終還是咬著牙點頭,“少東家放心,我知道該怎么做,絕不會給石家惹麻煩,更不會亂說話。”
石俊凱這才滿意地笑了,對著身后的管家吩咐著,“獄中該打點的都去打點了,讓獄卒多照看些李叔,莫讓他在里面受委屈。”
說完,他又假模假樣地對著李管事的妻兒笑著說,“嬸子,你們再跟李叔說兩句,我在外面等你們,不急。”
直到石俊凱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牢房外,李管事才敢伸手,輕輕摸了摸孩子的頭,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下來,“乖,要聽娘話,爹很快就回家……”
他抬眼看著站在一側的管家,膝蓋一彎就跪冰冷的地上,重重磕了三個頭,額頭都泛紅了,“石管家,咱倆打小一起在石家長大,求您看在這情分上,替我多照看他們娘倆一眼。”
“孩子還小,他娘身子弱,經不起折騰。”
“我這輩子沒什么大本事,但絕不會做背叛石家之事,更不會亂說話!”
管家看著他泛紅的眼眶,嘆了口氣,允諾著,“你放心,少東家雖然性子急,但有老爺看著,定不會虧待自家人。”
“我會常去家里看看,他們娘倆的生計,我會幫你盯著。”
柴文瑞知道此事,已經是傍晚時分,縣衙內的燭火剛點亮。
他瞪著桌案前的捕頭,氣得把手里卷宗摔在桌上,“不是特意同你們交代過,李管事是關鍵證人,不允任何人去探望”
“怎還讓石俊凱大搖大擺進牢中見他了?”
經過這么些時日,李管事眼里已有了動搖,再熬兩日說不定就能招供了。
這下倒好,石俊凱今日這么一攪和,之前的功夫全白費了!
捕頭低著頭,滿臉無奈,聲音壓得極低,“大人,石公子出手闊綽。”
“他讓管家給了獄卒二十兩銀子,說后面判下來了,還要勞他們照顧李管事,會再給五十兩。”
“獄卒們平日每月俸祿才二兩不到,哪里哪見過這陣仗?”
“再者說,按規矩,疑犯親屬來探望,咱們本就無權阻攔。”
“這石俊凱是帶著李管事妻兒一起來的,名正順,獄卒們也沒辦法硬攔啊。”
捕快見柴文瑞臉上雖有怒意,卻并直接斥責,這才壯著膽子,小聲地補了句實話,“你上任這么久,也沒特意整頓過衙門里的規矩。”
“大家都是按老習慣辦事,誰能想到,您這次會這般較真,非要揪著李管事不放……”
柴文瑞聽到這話,胸中怒火更甚,可偏偏卻說不出一個字來反駁。
捕頭說的都是實話,他之前當縣令,能交給幕僚處理的事情全都交給幕僚了,對衙門里的積弊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眼下想辦實事了,才發現處處是阻礙。
他今日算是徹底明白夫子平日里說的“上梁不正下梁歪”是什么意思了。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煩躁,吩咐著,“即日起,任何人來見李管事,都需立馬告之與我。”
“若再出岔子,你這個捕頭也別擋了!”
“是!屬下這就去安排!”
待捕頭離開,柴文瑞才疲憊地靠在椅背上,抬手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心中滿是苦澀。
若-->>讓他再似過往那般渾渾噩噩地管理縣務,他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