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縣令露出一個了然的神色,顯然是認(rèn)出江小滿來,“你是城東-->>賣小籠包的上官江氏!”
“正是民婦!”
王書吏見狀,立馬跳出來,“大人,這刁婦擾亂公堂!典法雖有贖刑之說,但一板子一貫銅板,這二十板子就是二十貫銅板!”
他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似的,眼里透著嘲諷與輕蔑,“誰會愿意給這罪婦出?”他挑眉瞪著江小滿,“難得你想替這罪婦出?”
江小滿昂首挺胸,一字一頓,字字鏗鏘有力,“我替青妍姐姐出!”
跪在地上的王夫人聽到她這話,眼眶瞬間紅了,原本燃著怒火的眼睛蒙上了一層水汽,她從未想過,萍水相逢的江小滿竟愿意為她賭上全部家當(dāng)。
王書吏嗤笑,“你一個賣包子的,拿得出來嗎?”
他視線瞟向江小滿懷里的布包,“莫不是想用幾個銅板來糊弄官府?”
江小滿沒搭理他,徑自走到堂中,將懷里的布包攤開,里面有三串串好的銅錢,剩下一堆零散的銅板,她自顧自數(shù)著。
此地一貫銅錢約八百枚銅板,兩貫銅錢等于一兩銀子,二十貫銅板就等于十兩銀子。
“這里有二百五十個銅板?!苯M從荷包里又拿出四塊碎銀,“三貫串好的銅板,四兩銀子。”說著她拔下頭上的銀簪子,“再加上這根銀簪?!?
她頓了頓,看向縣令,語氣添了幾分堅定,“這些約莫十四貫,差額我今日內(nèi)定補(bǔ)齊。只求大人先免了這杖刑,容民婦回去湊錢!”
“典法亦有云,‘民有冤屈,雖微末亦當(dāng)伸之’?!彼ы币暱h令,聲音不卑不亢,“青妍姐姐被夫家暴虐至小產(chǎn),求告官府本是常理。”
“典法說‘誣告者受仗刑’,可她若真是含冤受屈,為何要先挨板子?”
縣令抬眼,仔細(xì)打量起眼前的江小滿,她身上穿著的雖是最普通的麻布裙,卻掩不住那份骨子里的靈秀。
她未施粉黛,臉頰因急著擠過人群泛著健康的桃紅色,鼻尖沁出細(xì)密的汗珠,順著小巧的弧度往下滑,倒添了幾分生動。
尤其那雙盈盈杏眸,眼尾微微上挑,像浸了晨露的杏子,亮得能攝人心魂,此刻卻凝著幾分警惕,像只被驚動的靈雀,反倒更讓人移不開眼。
縣令食指在桌面上輕輕叩了幾下,忽然扯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你一個賣包子的婦人,怎會對典法如此熟稔?莫不是你丈夫上官燼教你的話術(shù),想借此干涉官府辦案?”
江小滿心里“咯噔”了一下,她記得上官燼之前說過,他與這位縣令關(guān)系并不好。
此刻縣令突然提上官燼,怕是沒安好心
心頭一凜,面上卻絲毫不慌,反而微微躬身,語氣平靜得像在說今日的小龍包餡。
“大人說笑了,民婦連字都認(rèn)不全,哪懂什么話術(shù)?不過是青妍姐姐的書肆里,常擺著幾本法典,街坊閑坐時翻著看,民婦耳濡目染,記了些皮毛罷了?!?
江小滿話鋒一轉(zhuǎn),不懼抬出上官燼來,既顯夫妻同心,又免得縣令覺得他們好拿捏,“我家夫君亦時常同我說,需得知法懂法,方能守己安身?!?
“大人,連我這兒偶爾去書肆聽旁人閑聊的無知婦孺都能知道這些,青妍姐姐每日打理書鋪,又怎會不知?”
“她明知以妻告夫的后果,為何還要來?”
江小滿的話像塊巨石砸進(jìn)在場每一個人心湖之中,議論聲陡然炸開。
“是啊,不是走投無路,誰會來告丈夫?”
“寧可坐牢都不想和這男人過下去,可見這男人就不是個好東西!”
“我家就住他們家對門,前兒半夜還聽見王書吏把她推在院里打,喊得那叫一個慘!”
……
江小滿沒給縣令回神的功夫,又道,“民婦斗膽再問一句,若律法只護(hù)施暴的丈夫,不護(hù)含冤的妻子,那這法典,是用來安百姓,還是用來縱惡徒的?”
她聲音不高,卻像根針,扎得人心里發(fā)緊。
王夫人跪在地上,猛地抬頭看她,眼里的淚忽然就止住了,只剩一片無法用語來形容的光。
縣令的臉色沉了沉,重重拍下驚堂木,“放肆!公堂之上,豈容你妄議法典?”
江小滿立馬跪下,額頭磕在青磚上,“民婦不敢妄議。只是……”她再抬頭時,眼眶通紅,“天下如青妍姐姐般的妻子,難道就該忍氣吞聲?求大人給她們一條活路!”
人群中忽然有人喊道,“請大人為天下含冤的妻子做主!”
“請大人做主!”
聲浪像潮水般漫過公堂,一聲比一聲高,縣令這才回過味來,他竟被一個賣包子的婦人,用民心逼得進(jìn)退兩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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