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云澈無法承接。
靈仙神官抬眸,視線飄向了未知的遠空,口中忽然一聲有些失神的低念:“他……已經太多年沒有那般真切的笑過了。”
云澈:“……”
云澈沒有莽撞開口問詢“他”是誰,靈仙神官卻是主動給予了答案:“他自從到來這個世界,成為淵皇,靈魂便仿佛已然死去,不怒,不驚、不嗔,不悵……偶爾的笑,也僅僅是面孔的牽動,不帶一絲一毫的欣悅。”
“唯有那伊甸圣殿中,永遠染著無法散盡的哀與悲。”
“沒想到,命盡之前,竟能再見他一瞬真切的笑顏……”
她花白的發絲以一根紅玉簪綰起,幾縷碎發垂落在鬢邊,與紅衣相映,漾著一種悠古的神韻。
這一刻,云澈忽然明白了畫彩璃那幾次未能出口的欲又止。
“前輩,”他開口:“恕晚輩冒昧,您對于淵皇,是否……有無法割舍的掛念?”
靈仙神官微笑,渾濁的目光徐徐浮起一層淡淡的云煙。
“那已經是很遙遠的歲月。”
“那時的我,是一只叛逆的幼雀,因朱雀血脈的不純粹,加之天生異軀,共存風、雷之力,常遭族人異目,后賭氣出走,落入毒澤,險些殞命,幸為他所救……于他而,不過當年一瞥,卻不知,那是我此生守望的起始。”
“當年的他,是誅天太子。而我,不過是一只小小的幼雀,我唯有遙遙仰望,癡癡守望……直至噩耗傳來,他被墜下無之深淵。那時,我只感此生無望,天光盡滅,渾噩數十載,終是選擇墜下深淵,隨他而去。”
云澈:“……”
面對一個初見的幼輩,她卻是毫無遮掩的訴說著。雖容顏蒼老,那份由內而外透出的溫和與悠古神韻,卻讓她宛若從遠古畫卷中走出的神o,攜著無聲的威嚴,又親切得讓人忍不住心生敬仰。
“此世相遇,他又一次將我救下。我曾以為,這是天賜的恩緣。但……他完全的變了,他的眼中再也沒有了光,唇角再也沒有了笑,身上,也再沒有了那般能澆澈人心的靈韻。”
“我的愿望,也在長久的歲月與煎熬中一變再變,從他能接受我的心意,變做驅散他的心殤,再到企望勸他放下執念,最后……只求看他再度露出曾經的笑顏。”
“但,我三百萬年的癡望,終究只是癡妄。”
云澈看著她蒼老的面孔,傾聽著她仿佛來自遠古的神音,心緒無盡復雜。
末蘇那執念如淵的癡心背后,竟也系著他人三百萬年未曾變過的癡心。
“前輩的癡情不移,晚輩深感敬佩。”云澈由衷感嘆道。
靈仙神官目光轉回,眼底依舊是溫軟的慈和:“孩子,你可知,為何他那般的喜歡你?”
云澈沒有接話,靜聽解答。
“對他而,人生中最重要的兩人,一為她,一為逆玄大人。”
“而你,是逆玄大人的傳人,又與他有著太多的相像之處;你在伊甸云頂為了彩璃獨承雙倍荒噬之刑時,他又在你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經的影子。”
“你的出現,讓他死寂已久的內心,重新長出了新芽。所以……我又一次,欠了你一個巨大的恩情。”
云澈謙聲道:“能得淵皇側目,是晚輩莫大的榮幸。‘恩情’二字,萬萬不敢當。”
靈仙神官微笑著,卻是忽然道:“遙古之時,朱雀、鳳凰、金烏三族雖炎起同源,但后來因理念之差,互不相容。如今,鳳凰炎與金烏炎竟在你一人之身安然共存,想來,也唯有逆玄大人的玄脈,能讓它們如此。”
她緩緩抬手,枯瘦的手指上戴著一枚鐫刻朱雀神紋的赤玉指環,隨著她掌心赤炎的燃起,指環周圍頓時蕩動起宛若韻律的火焰漣漪,逐漸連成一曲優美滌心的旋律。
“既如此,我便將這朱雀之炎,也共燃于你身。”
語落下,不等云澈有任何回應,她的雙瞳陡然化作無盡熾烈的炎淵。
一聲悠古神鳴響徹凈土上空。
靈仙神官的身后,一只巨大神影凌空而立,頭顱高昂如冠玉雕琢,鳳目狹長銳利,瞳仁是深不見底的赤金漩渦,既映著焚天烈焰,又藏著萬古滄桑。
“前……輩!?”
轟嗡――
一聲嗡鳴淹沒了云澈的聲音。朱雀神影翼展萬里,覆羽如丹砂熔鑄,每一片翎羽都流轉著火璃般的華光,振翅時如赤霞翻涌,掀起的熱浪化作漫天流火,灼燒得凈土蒼穹都泛起扭曲的紅芒,層層疊疊如燃盡的晚霞。
末端垂落的羽絲似星火墜塵,落地便化作灼灼赤蓮,剎那綻放后又歸于虛無。
凈土之上,深淵騎士盡皆仰首,隨之遙遙而拜,如仰神o。
云澈的視線已化作一片純粹的赤紅,火焰覆沒了他所在的世界,但燃身之火卻沒有鳳凰炎的熾灼,沒有金烏炎的暴烈,而是一種從身到心的溫暖,如無數柔夷輕拂,撫慰著心魂之上所留刻的每一縷傷痕。
激蕩的炎息縹緲而沉凝,似能燃盡躊躇,焚盡虛妄。
“主人,你……你的氣息!”
耳邊響起空間被強行撞開的聲音,隨之而來的,是素商神侍那完全撕破清雅的惶然驚喊。
云澈如從飄渺的炎夢中忽然驚醒,隨著他視線的重新收凝,赫然看到靈仙神官的掌心之間,已是現出了六滴赤紅的血珠,更有第七滴血珠在緩慢凝聚。
素商神侍的身影被炎域隔絕,無法臨近。唯有她驚恐的聲音不斷傳來:“主人,快住手!以你的身體……怎可如此折損源始精血!快住手!主人!素商求你住手!求你保重自己……”
靈仙神官卻是未有停止,嘴角的笑意溫和中帶著一抹淡淡的滿足,她柔聲道:“素商,無需擔心和傷悲。此為予他的報答,亦是予己的如愿。”
“我命殞之后,朱雀炎定可在他的身上……完整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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