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向來清冷的瞳孔中終于出現了一絲坍塌。
帶著迷茫和無奈。
容榕將購物袋塞進車后座,側眼看他:“待會我請你吃飯,不許拒絕。”
沈渡失笑,沒答應,但也沒拒絕。
他問容榕想吃什么。
金融口這邊沒什么接地氣的店,人均消費也差不多,她隨口就挑了個這周圍風評還算不錯的餐廳。
這家法國餐廳裝修得很有情調,沒什么金燦燦的掛飾,整體的風格走的都是平實樸簡的田園風,就連墻上的框畫大多都是海面、田野、叢林這類的印象派風格。
看來這家店的老板真的很喜歡印象畫了。
有世界名畫的印本,也有一些并不眼熟的真畫。
容榕看到了一副熟悉的畫。
以莫奈聞名于世的《日出·印象》為靈感,從宿舍窗外延伸,看到了后院磚墻上爬滿了瀝青,以及盛開剛好的野玫瑰。
色彩對比度不大,因此讓人覺得是在霧中。
哪怕是莫奈筆下阿佛爾港口的日出也像是籠罩在薄霧之下。
容榕的作畫風格深受他的影響,非常鐘愛這類筆觸。
并不清晰的線條,只通過光與色的結合,還原某個特定場景的視覺印象。
那幅畫下的小名牌,用花體線條寫出了作品名和畫家名。
餐廳的人不多,無須預約,她指著那幅畫,沖沈渡笑道:“我們坐那兒吧。”
很多人吃飯都喜歡靠窗,尤其在情調高雅的餐廳,玻璃就像是將世界分割成兩塊,里頭的人優雅的揮動著刀叉,耳邊流淌著舒緩輕柔的提琴聲,外頭的人為生計奔波,步履匆匆,根本沒有靜下心來慢條斯理等套餐全部上齊的時間。
每張桌之間都有隔板遮擋,她選的座位靠墻,除了拍照好看,還給人并不自由的淡淡壓迫感。
沈渡正在看菜單,輕聲問她想吃什么。
容榕直接選的seasonalmenu,交回菜單就一直盯著頭頂的那幅畫不出聲。
這家店開的時間不算長,去年才正式在金融口落戶,但因為裝潢精致,從侍應生到戴著高帽的主廚都是碧眼的法國人,后廚房里的中國幫廚們聽說以前都是在米其林餐廳工作過的。
至于洗盤子還是掌勺,沒人在意。
放到國內來說,就是在米其林餐廳里工作過的輝煌履歷。
之所以風評好,主要是環境和服務好。
哪怕再貴,只要服務到位,錢花的也不算浪費。
沈渡見她一直盯著頭頂上的那幅畫,揚起眉:“喜歡?”
容榕靦腆一笑,試探性地問他:“你覺得好看嗎?”
沈渡是計算機系的畢業生,容榕其實沒指望他回答什么,說句“好看”就行了。
出乎容榕的意料,他不但沒有正面評價這幅畫如何,反而十分客觀的從硬件因素來分析這幅畫到底好不好。
“巴黎美院去年的應屆畢業生中,這幅畫的作者是唯一拿到春展資格的中國籍畫家,當然好。”
她張著嘴,有些驚訝:“你怎么會知道?”
就算沈渡還有藏畫的愛好,也不可能對一個剛出道沒幾年的畫家這么了解。
沈渡聲音很低:“去年美院的珍藏展在國家博物館舉辦,我陪我媽去看過。”
當時的策展人在接待他們時,為了引出話題,順口提到了那個年輕的畢業生。
天賦極佳,當她的作品出現在展廳上時,不少畫廊負責人找到藝術系來,希望能簽下她。
容榕啊了一聲:“沒想到阿姨對這方面也有興趣。”
“我媽當時想要和人見個面,只可惜當時那位畫家還沒回國,而且那位策展人說。”沈渡頓了頓,似乎有些不解:“這位心高的畫家,從不見買主。”
容榕喝了口水,問他:“很奇怪嗎?”
“不奇怪。”沈渡輕笑,又看向那幅畫:“看來這家餐廳的老板應該很欣賞她。”
此時套餐的第一份菜已經端上來了。
容榕看著盤子里那條手指大小的海洋魚,忽然就對這份套餐失去了興趣。
餐盤與魚的大小比,給她一種小魚還游蕩在大海中的感覺。
不過好在吃到主菜時,sauceespagnole醬汁與a5級牛排總算勾起了她的食欲,容榕對法餐怎么不感興趣,大學時期為了解饞,就在網上海淘各種國內零食,郵費貴的她都覺得心疼。
法餐吃的就是這種儀式感。
等套餐終于上到最后一份甜品時,容榕已經六分飽了。
冰淇淋被藏在透明冰罩下,盤底的干冰躥出來為這份甜品添上幾分夢幻,她吃了一口,感覺還不如小時候最愛吃的巧樂茲。
經典巧克力口味的巧樂茲,容榕尤其喜歡被雪糕藏在當中的巧克力,恰到好處的香甜可可味,含在嘴里大約幾秒,就能感覺到巧克力滲入了口腔中的每一個細胞,伴隨著冰沁的口味,讓人感覺猶在天堂。
沈渡顯然也是對甜品沒什么興趣的,吃了幾口就放下了叉子。
容榕起身:“我去一趟洗手間。”
這家餐廳的洗手間不大,所以女廁所不出意料的滿員了。
反正不論去哪里,男女廁所就像是兩個極端。
容榕慶幸自己還好只是想補個口紅,朝著前面沒人的鏡子走了過去。
站在她身邊補妝的女人正和她的朋友閑聊著,容榕補口紅的間隙,就聽了幾句。
“聽說這家餐廳的老板今天會過來。”
“你怎么知道啊?”
“剛聽侍應小帥哥說的。”
“不知道老板長什么樣。”
女人對著化妝鏡抿了抿唇,笑道:“女人就算了,男人的話我倒是很好奇。”
兩個人互相調笑著走出去了。
等容榕補好口紅后,就將這件事給忘了個精光。
她剛走回座位,就發現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女人正站在沈渡座位邊。
容榕還以為沈渡要打算結賬,想著明明說好了今天她請客,這男人真是陽奉陰違。
等她走過去了看到正臉,才發現不是侍應生。
居然是蘇安。
依舊是一身簡約的打扮,嘴邊的笑意原本還未完全散去,卻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就殆盡了。
蘇安也驚訝的看著她,神情間有些困惑:“大榕榕?”
“好巧。”容榕猶豫間也不知怎么開口,只說了句最客氣的話。
蘇安的語氣聽不出好壞:“是你和沈渡來這里吃飯嗎?”
“對啊。”她點點頭。
沈渡見人回來了,干脆利落的說了聲結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