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很大,容榕沒有急著下樓,而是站在階梯上拔高了視線找人。
觥籌交錯的大廳內,到處都是穿著精致的男男女女,她今天戴的隱形眼鏡沒度數,要看清每個人的臉并不容易。
也察覺不到自己已經成為了視線焦點。
黑發如瀑的年輕女人露出些許茫然的神情,抿著唇微瞇著杏眼,一副清純又無辜的樣子。
細嫩的指尖輕輕敲打著扶梯欄桿,一會兒往左一會兒往右的看,耳上墜著的珍珠隨著她的幅度緩緩擺動著弧線。
容青瓷扶額:“這丫頭的近視沒救了。”
她正打算去樓梯口接她,身邊的沈總就先她一步往容榕那邊走去了。
容榕看到有個熟悉的影子朝她走過來,隨著距離的拉近,他的輪廓漸漸清晰,清俊的眉眼里帶著一絲不悅。
高大挺拔的身影擋住了眾人好奇的視線。
“草?沈總的馬子?”
“哪個流量小花啊,運氣這么好。”
“老子剛想著上去要個微信,可惜了?!?
“我還以為沈總今天又會是單刀匹馬入宴呢,從沒見過他身邊有女伴。”
“怪不得不放記者進來拍?!?
“今天要是不混進來個狗仔可惜了,大新聞啊?!?
沈渡垂眸看著眼前的女人,語氣低沉:“愣在這兒做什么?”
“找你們啊。”容榕懊惱的撇嘴,“我看不清?!?
他輕輕嘆氣:“跟我過來?!?
容榕乖巧的應了一聲,跟在他身后走下了樓。
神情錯愕的容青瓷就這樣眼睜睜看著那個油鹽不進的沈總給自己的堂妹充當向導引路。
一直到容榕走到她面前了,她才抽了抽嘴角,語氣調侃:“近視多少度了?”
“沒多少度,收拾行李的時候帶錯隱形眼鏡了?!比蓍艔氖虘掷锝舆^酒杯,放在唇邊小口抿了抿。
周圍人又見她跟華淵小容總那么熟,很快就將她的身份猜得**不離十。
“臥槽,我還以為是哪個小明星,搞了半天是華淵的容二小姐?!?
“容老爺子居然舍得放他這個寶貝孫女出來了。”
“看來圈子里傳的都是真的,這容二小姐長得真是跟天仙一樣。”
“你也不想想她媽當年有多漂亮,上不了臺面的戲子嫁進容家,不就是靠的一張專迷男人的臉?”
三三兩兩的討論聲并沒有影響視線中心的這幾個人。
“沈總?!比萸啻蓳P起笑意,正式為他介紹,“這是我妹妹容榕,也是華淵的大股東之一,剛畢業回國沒多久,爺爺特意吩咐我帶她過來見見世面,不過我想沈總應該已經認識她了。”
沈渡微微點頭,語氣清冷:“確實已經認識了?!?
果然認識了。
容青瓷挑眉,也不知道這兩人認識到哪種程度了。
但是明面上的禮數不能少,她碰了碰容榕的胳膊,提醒道:“禮貌點,跟沈總打個招呼?!?
容榕一臉別扭的沖沈渡點點頭:“沈總好。”
沈渡眉梢微動,面不改色:“你好?!?
旁邊的魏琛一副看破不說破的樣子,覷著眼往別的地方瞥,生怕自己再看這場景會笑出來。
強行不熟,其實住就對門兒。
服了。
“我妹妹年紀小,比較任性,如果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沈總,還望沈總多多包涵?!比萸啻尚θ蓐剃痰倪M行著官方客套,“看在中潤和華淵已經是合作伙伴的份上?!?
沈渡倒還真沒跟她客氣:“已經在包涵了?!?
容榕:“……”
包涵什么了就,這男人臉真大。
魏琛猛掐大腿,不停地在心里告誡自己不能笑。
容青瓷愣了一會兒,唇邊的笑意愈發明顯了。
“沈總?!?
正客套間,有個渾厚的男聲忽然從身后傳來,幾人同時回頭,兩個穿著西裝的男人朝這邊走來。
沈渡微微一笑:“陳律師?!?
容青瓷湊到容榕耳邊輕聲說:“中潤的法律顧問,北臣律所的合伙人之一?!?
另一個么,她們都熟。
陳律師爽朗一笑,和沈渡輕輕碰了碰杯,接著將身邊的年輕男人介紹給他:“這是我們律所的另一個合伙人徐北也,當年要不是他投了錢,我這律所恐怕也不能撐到這時候?!?
徐北也伸出手,笑道:“沈總。”
又是個強行不認識的。
幾個人開始商業客套,容榕沒多大興趣聽,雙手把玩著酒杯看著宴會廳角落的樂團發呆。
那個大提琴手好像長得挺帥的,容榕下意識的往那邊走,想看清楚人的長相。
有人伸手攔住了自己的去路。
她抬眸,是個年輕男人,正低頭笑著看她。
“容二小姐?!?
容榕點頭:“你好。”
“一直久聞容二小姐大名,但是從來沒見過真容,今天難得容二小姐出席宴會?!蹦腥斯创剑Z氣柔柔,“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和容小姐喝一杯?”
也不等她說什么,男人一打響指,侍應生端來了一杯酒。
猩紅的液體在透明的高腳杯中晃動著。
容榕蹙眉,語氣淡淡:“不用了,謝謝。”
男人哎了一聲:“二小姐,你今天過來不可能只是想站在角落里當個觀賞娃娃吧?容老爺子沒教你怎么應酬嗎?”
她張了張嘴,剛要反駁,男人又繼續調侃道:“你這樣,老爺子會放心把華淵交給你嗎?只怕到時候整個華淵都是你堂姐的了?!?
“她不用應酬。”尖利的女聲響起,奪過了男人手中的酒杯,仰頭一口飲下。
男人的神情有些尷尬:“小容總?!?
容青瓷挑眉一笑:“怎么?林總這是平時跟我在酒桌上喝的還不夠,要到我妹妹這里來討教了?”
“我可不敢和小容總拼酒量?!?
男人哂笑兩聲,找了個借口走開了。
“這紅酒還挺帶勁的?!比萸啻缮斐瞿粗覆亮瞬链竭吢┏龅木疲瑐阮^不滿的看著容榕,“你要跑哪兒去?”
容榕隨口胡謅:“到處走走?!?
“別瞎走,這兒的人你都不認識,而且你這張臉又打眼的要死,沒哪個人不注意你。”容青瓷努了努嘴,“沈總和陳律師幾個人去那邊聊機密去了,要不是我留了個心眼,就羊入虎口了?!?
容榕聲音很?。骸澳憬洺:染茊幔俊?
容青瓷皺眉:“酒桌上誰管你是男人女人,你少喝點,要是喝醉了我抬不動你的?!?
容榕忽然抬頭,眼神堅定:“爺爺不是說讓你帶我去認識人嗎?帶我去吧?!?
“呵呵?!比萸啻烧UQ?,一臉難以置信,“小公主要出象牙塔啦?你能喝酒嗎?”
容榕點頭,比了個數字:“在國外的時候,我經常和舍友一起喝酒的,酒量早就練出來了?!?
“爺爺給你的生活費,是不是都讓你拿去買酒了?”容青瓷冷哼一聲,“看來你也不是那么乖啊。”
容榕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啤酒還是挺便宜的?!?
容青瓷拍了拍她的頭:“錢給少了?居然買啤酒喝。”
她跟在容青瓷身后小聲解釋:“一個人也不需要那么講究,我對酒沒什么要求的。”
“一個人在國外不好過吧。”容青瓷頓住腳步,側頭望向她,“后悔出國嗎?”
容榕幾乎沒有思考,迅速的搖了搖頭。
容青瓷淡淡笑了。
姐妹倆見了幾個人,容榕按照姐姐說的,有禮貌的一一打過招呼,先留個好印象再說。
容青瓷一路為她擋著酒,幾個人見過去,容榕一杯酒還沒喝完,她倒是已經從侍應生那兒拿了好幾杯了。
直到又碰見剛巧回來的陳律師和徐北也。
徐北也幾乎是在看到容榕那已經空了大半的酒杯后迅速蹙起了眉頭,走到她身邊拿過了酒杯,神色不虞:“你能喝酒嗎?”
容榕又把酒杯拿了回來:“能啊?!?
“你在國外倒是學會了不少?!毙毂币策肿煨α?,轉向容青瓷,“別讓小榕子喝醉了?!?
容青瓷冷笑,望向他的雙目里沒有絲毫溫度:“她總要學著應酬吧?難不成一輩子躲在城堡里當公主?”
徐北也嘆氣,只說:“我是說讓她少喝點?!?
“你要覺得我會把她灌醉,那你帶她去認識人吧。”容青瓷撇頭,緊緊咬著唇,語氣冷凝,“我不伺候公主了?!?
“青瓷?!毙毂币卜鲱~,語氣低緩,“你怎么了?”
“反正我做什么都是錯的,還不如將錯就錯了?!比萸啻烧Z氣不善,索性破罐破摔。
容榕想要伸手拉住她的手,卻被她敏捷的一把揮開:“別碰我?!?
她像是高傲的黑天鵝,縱使是生氣到了極點,仍抬起頭顱,轉身走的瀟灑又從容。
徐北也鏡片下的眸子流淌著晦澀難懂的情緒,擰著眉頭重重嘆了口氣:“我才是做什么都是錯的?!?
宴會廳里,所有人都保持著得體的笑容。
氣氛看上去歡快極了。
容榕頹然的垂下了手,沉默著一未發。
徐北也喝了口酒,笑容有些苦澀,語氣散漫:“小榕子,我不喜歡你姐姐,錯了嗎?”
容榕依舊沉默著。
“那我要是真喜歡你,是不是大錯特錯了?”他又問道。
容榕沒看他,但卻堅定地點了點頭。
“你個沒良心的。”徐北也忽然笑出了聲,又唉聲嘆氣道,“小時候你姐姐被管的嚴,根本沒多少時間陪你,每周送你去上鋼琴課的是我,教你下五子棋飛行棋的也是我,用光了零花錢幫你把娃娃機抓空了哄你開心的還是我,你都忘得一干二凈了嗎?”
容榕終于抬頭,毫不膽怯的與他對視:“那你要我怎么辦?”
徐北也忽然愣住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苦笑道:“我寧愿爸爸媽媽都沒死,哪怕跟著媽媽一起生活受人嘲諷也無所謂,只要別讓我做什么都會惹人不高興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