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寫著稀罕,身上卻是一套高檔西裝,手腕上扣著名表,袖扣精致華貴。
趙元懶得理這個不裝逼就會死的人,嘴巴不聽話的冒出一句:“不要說話了,快點挖?!?
“急什么,人齊了。”
文青對回歸大部隊的攝影師揮了揮手。
六人變七人,進(jìn)展更快了。
他們從沙子里挖出的東西越來越多,很雜,手機套塑料袋游泳圈等,什么都有。
之前幾次挖的時候都沒挖到。
這不是一個好現(xiàn)象,陳仰的心跳聲像打鼓,胸腔被震得發(fā)疼,一個個線索不受控制的從他腦海深處竄上來,主動連接在一起,他強行把它們壓下去,逼迫自己現(xiàn)在什么都別想,一心一意的挖沙子。
一切都要等尸骸全部挖出來再說。
陳仰打起了右手的主意,鏟子剛被他握緊,朝簡就抓住了他的腕部。
“用左手?!背喿滤溺P子。
陳仰著急的說:“左手不行了,我用右手吧,右手沒用過,忍一忍就行?!?
朝簡把鏟子塞進(jìn)他左手,面色冷戾:“不要在這件事上煩我。”
“……”
陳仰只好取消用右手的念頭。
“帥哥,你也是的?!蔽那嘁桓蹦氵@孩子怎么這么不懂事的語氣,“你這只手施力的三根手指都包著紗布,怎么挖沙子?不聽話。”
陳仰讓他閉嘴。
文青歪著頭,語態(tài)親昵:“那說點你感興趣的。”
“我都不感興趣?!?
陳仰說完就咯噔一下,這場面似曾相識,他停下手上的動作去看文青。
不出意外的看見了對方眼里的炫耀。
仿佛響起了無聲的報幕。
接下來是文先生帶來的個人秀。
陳仰扶額:“說吧?!?
文青的氣息快了起來,這個隊伍里除了朝簡,實力方面被他認(rèn)可,也讓他嘗過挫敗的只有陳仰。
朝簡劃掉。
炫耀的環(huán)節(jié),唯一的觀眾是陳仰,文青興奮的湊到他耳邊。
“沙子在流動,”文青說,“流動的速度很緩慢?!?
陳仰一頓,他就知道會是個精彩的內(nèi)容。
文青對陳仰的反應(yīng)很不滿意:“你怎么不問我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我又是怎么樣的心路歷程?”
陳仰克制著自己的探究欲:“晚點問,現(xiàn)在要挖尸骸?!?
文青誘導(dǎo)他:“可以邊干活邊聊天?!?
“一心二用,一事無成?!标愌霾粸樗鶆?,非常堅定。
文青不高興了。
舞臺搭了,戲也開始演了,觀眾卻不買賬。
“不挖了!”文青把鏟子一扔。
對面搞不清狀況的趙元抓住他:“那怎么行,做事哪有半途而廢的,組織需要你!”
文青掙扎的力道變輕:“需要我?”
趙元說:“需要,我們都需要你,不信你問大家?!?
張勁揚配合道:“是的?!?
攝影師勉強的點頭。
馮初靜靜的看著文青:“文先生,我們是一起的啊?!?
文青一臉的愧疚:“小弟弟說的在理啊,是我任性了,我不走,我要跟你們同進(jìn)退。”
“……”
當(dāng)大家停下挖沙子工程的時候,袋子已經(jīng)裝不下了,旁邊放著幾塊尸骸。
加上袋子里的,一共十四塊。
趙元把他們擺在一起:“拼圖上的全部在這了?!?
“現(xiàn)在我們要做什么?”
陳仰躺在沙子上面,一根手指頭都動彈不了,太累了,好想睡一會。
但是不能睡。
任務(wù)還沒完成。
陳仰艱難的用手肘撐著細(xì)沙坐起來,破裂的嘴唇滲出血絲,他伸舌舔掉:“朝簡,尸骸都挖出來了。”
“嗯?!背喸诳刺焐系奶?。
陳仰也仰起頭。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陽光好像沒先前那么耀眼了。
“長,長長,長肉了!臥槽!你們快看啊!”趙元徒然磕巴著叫喊。
接著是攝影師受驚過度的恐叫。
所有人都看著一處。
那十四塊擺成一排的尸骸,正在一點點的生長出血肉。
這離奇的一幕讓人毛骨悚然。
陳仰瞪著已經(jīng)長出大半血肉的右手,心底蹦出一個模糊的猜想,轉(zhuǎn)眼間就清晰無比。
時間在倒退,它在回到女尸死亡的那一刻。
那時候的尸體還沒腐爛,或許才埋下去不久,也有可能還沒埋。
趙元驚駭?shù)慕械溃骸霸龅目臻g有問題!”
“我們把骨骸全部挖出來的時候,骨骸就會變成尸塊。”
“她不會要變成人吧?”
“任務(wù)到底是不能挖,還是能挖?”
“是不是我們從一開始就弄錯了方向?”
“我們要把尸塊埋回沙子里面!”
攝影師跟張勁揚也參與進(jìn)這個話題,你一我一句,七嘴八舌,亂七八糟。
“不見了。”
嘈雜聲里多了一道悠悠的聲音。
趙元沒聽清文青說的話:“什么不……”
他的話聲戛然而止,滿眼呆愣。
是太陽!
太陽不見了!
整個浴場都陰了下來。
朝簡騰地拄拐起身。
陳仰沒有被隊友們的一驚一乍嚇到,卻被朝簡的這一舉動繃緊了神經(jīng)末梢:“怎么了?”
朝簡低著嗓音:“背我。”
陳仰無意識的背起他,思緒一片混亂,想提問,嘴邊卻堵了一堆的疑問。
天陰了,天不好……
陳仰托著朝簡的兩條手臂一抖。
小本子上的那句話是:天氣不好,我在帳篷邊喝水,手沒拿穩(wěn),水灑到沙子上面,很快就滲了下去。
天不好,就是這時候。
后半句根本不用仔細(xì)琢磨,結(jié)合其他線索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陳仰一邊背著朝簡往大海跑,一邊大吼大叫:“快,快往海里走!快啊!
趙元的身體照做,嘴上反應(yīng)不過來的問:“怎么了啊,不是試過了嗎,海就是海。”
“是時間沒到,快點!”
陳仰的口鼻里灌滿海風(fēng),嗆得他咳嗽不止:“文青,東西,帶上東西,尸塊,拼圖碎片,鐵鏟,小本子……”
“哎,尸塊不是骨骸啊帥哥,那么沉,怎么帶?!蔽那嗔嘧吡舜?。
浴場混亂無比。
陳仰跑進(jìn)海里,朝簡讓他把自己放下來。
“背著吧,不放了……慢點?!?
陳仰見背上的少年人要下來,他只好拿開手臂,小心攙扶。
朝簡調(diào)整拐杖,穩(wěn)穩(wěn)的立在陳仰身旁。
很快的,趙元,文青,張勁揚,攝影師四人都向著陳仰這邊跑了過來。
馮初還待在海邊。
趙元焦急的大聲喊道:“馮初!快點??!快點到海里來!”
馮初沒有動。
他迎風(fēng)而立,身影單薄而安靜。
“啊——”
一陣巨大的海浪襲來,海面的風(fēng)聲如鬼哭狼嚎,攝影師尖叫了聲就被大浪拍沒了影。
陳仰沒有摔進(jìn)海里,他及時抓住了朝簡,兩只手上的紗布全濕了,咸咸的海水往他的傷口里滲。
但他忘了疼,只是望著前方,喉嚨里發(fā)不出聲音。
原本跟他們在一起的攝影師竟然在海邊,他被馮初抓在手里。
烏青的臉極度猙獰。
然而馮初看起來沒用什么力氣,攝影師卻怎么都掙脫不開。
浴場變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馮初跟攝影師的身影都被海水淹沒了,像是不曾出現(xiàn)過。
“馮初是鬼……”趙元喃喃。
張勁揚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現(xiàn)在的心情,他懷疑提防馮初,認(rèn)為對方是鬼的時候,試探了發(fā)現(xiàn)對方是活人。
后來攝影師又說馮初是死了的,傷口都爛了,張勁揚覺得他有神經(jīng)病。
攝影師誰的話都不聽,他發(fā)瘋的叫罵,堅定馮初就是死人,結(jié)果一試探才知道弄錯了,腐爛的是何翔睿。
現(xiàn)在……
馮初竟然真的是鬼。
一再反轉(zhuǎn)。
張勁揚本就不夠用的腦子直接罷工了,他看了看其他人的表情,似乎只有他遭到了巨大的打擊。
趙元算是幾個另類里面的正常人,他拍拍張勁揚的肩膀,說出自己得出的結(jié)論:“浴場的一切都是錯亂的,過期三年的水喝了沒事,電器都能用,死在那里的人跟活人一樣?!?
“只是我不懂,他為什么沒有放過攝影師。”
這個問題張勁揚能解答:“大概是攝影師撕開他傷口外面的塑料袋,大力推倒他的時候,把他弄疼了吧?!?
而且也沒及時道歉。
最后攝影師不情不愿的道那個歉的時候,馮初說沒事,嘴角還有弧度。
現(xiàn)在回想起來,真他媽的瘆人。
“那我們現(xiàn)在要怎么辦?”張勁揚問陳仰,都到現(xiàn)在了,他不會不知道隊伍里的主心骨是誰。
陳仰環(huán)顧一圈,視野里是望不到邊際的海水,四面八方都是,他說:“往大海深處走。”
“文青,你把袋子舉高?!?
陳仰突然想起來,急忙說:“現(xiàn)在的空間在變,小本子跟拼圖都不一定防……”
“水”那個字沒說出來,他看著文青從水里拎起來的袋子。
“……”
文青把袋子里的東西撈出來一看,紙質(zhì)的全爛了。
“帥哥,你聰明是聰明,就是晚了點,你要是早點想到這一層跟我說,我不就能注意了嘛。”
陳仰的太陽穴狠狠一跳,他攔住要炸毛的趙元:“先離開這個空間吧,先離開?!?
五人不斷往一個方向走。
腳步越發(fā)緩慢。
陳仰不知道自己是中暑了,還是手疼的,他渾身一陣陣的發(fā)冷,搖搖晃晃,隨時都會跌入海里。
朝簡從他右邊換到左邊,拐杖放過去:“抓著?!?
陳仰用左手攥緊,被朝簡帶著往前走。
天越來越暗了。
海上只有五人粗重的呼吸聲,身體摩擦水流的稀里嘩啦響動。
趙元滿頭大汗:“哥,還要走多遠(yuǎn)?”
文青的臉上沒有血色:“一點眼力勁都沒有,你哥快要虛脫了,哪還有力氣跟你講話?!?
“所以我才說,我們是不是不用走了?!?
“這是我們說了算的嗎,耐心點?!蔽那喟汛咏o趙元,他摸出潮濕的口香糖,救心丸似的剝一片丟嘴里。
不知過了多久,水淹上了他們的脖子。
文青個頭最矮,嘴里都嗆水了,口香糖一股子咸味。
陳仰的視線已經(jīng)看不太清了,他晃了晃濕噠噠的腦袋:“到脖子這個位置了,只有頭在上面,可以了吧?!?
“應(yīng)該可以了?!?
等了一會,他們還在海里。
不行。
為什么還不行?
都走到這里了不是嗎?
怎么還沒離開這個空間,該不會是要他們……
一股寒意從陳仰的心里涌出來,瞬間擴散到他全身,他抿緊發(fā)青的唇看朝簡。
“我們是不是得……”
朝簡彎下腰背,低著頭:“松開手,閉氣,抱緊我?!?
陳仰的腦子沒轉(zhuǎn)過來,抓著朝簡拐杖的左手就松開了,他轉(zhuǎn)身面向?qū)Ψ剑直郗h(huán)了上去。
朝簡抬起兩根拐杖,并列著按在陳仰背上,將他禁錮在自己懷里,帶著他一起沉入海底。
趙元傻了。
“小智障,還不趕緊跟著,等什么呢?!蔽那鄬⑺@镆晦?。
海面上只剩下張勁揚跟文青。
張勁揚的眉頭打結(jié):“一定要下去嗎?”
文青理著厚厚的劉海:“當(dāng)然不是。”
張勁揚還沒露出什么表情,就聽他道:“你也可以繼續(xù)飄著,等你飄不動了,會有很多魚來跟你做朋友,你們從此就愉快的在一起了?!?
“……”
張勁揚二話不說就閉氣,一頭栽進(jìn)水里。
文青把咸口香糖吐出來,揉成小團子:“可不能往海里扔。”
小團子被他放進(jìn)口袋里,他將領(lǐng)結(jié)系到領(lǐng)口底下,整理了一番西裝,會客一般隆重。
做完這個動作,文青閉上眼睛張開手臂,身體往海里倒去。
所有人全部沉到海底的時候,場景一變,他們出現(xiàn)在海邊,腳下是潮濕的淺灘,頭頂是溫暖的陽光。
這是才是真正的浴場。
就在這時,陳仰五人后面冷不丁的響起一個聲音。
“你們來了啊?!?
陳仰轉(zhuǎn)身的動作窒住,他抓住朝簡,緩緩的扭著脖子往身后看去。
說話的人是馮初。
他站在沙灘上面,穿干凈的白襯衫休閑褲,領(lǐng)口被海風(fēng)吹得翻飛。
脖子上有一條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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