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變回側躺,腳在被子里蹬了蹬,耳邊驀地響起少年極低的聲音:“明天再看看?!?
“看什么?”
朝簡的喉結動了動:“看姜大的死是怎么回事?!?
陳仰“嗯”了聲,那就看明天能不能出一個結果,他輕聲道:“你還睡嗎?”
朝簡:“睡?!?
陳仰聽著炕那邊的悉悉索索聲,打算讓他們安靜一點,結果他還沒做出行動,身邊那位就已經睡著了。
速度之快猶如秒睡。
陳仰理被子的動作一頓,他眼神古怪的拉開被子,看向自己被牽住的衣角。
“?”
“…………”
錢秦是早上回來的,他胡子拉碴,面容憔悴,看起來一夜沒合眼。
陳仰問他是不是一直在集市,他撈了牙刷蹲門口刷牙,聲音模糊的說“是”。
“姜大死了?!蓖鯇捰堰^來告訴錢秦。
錢秦刷牙的動作停下來,含著一口牙膏沫等下文。
王寬友把夜間了解的說給他聽。
陳仰回桌前吃早飯,眼角在隊友們身上掃來掃去,一張面餅遞到了眼前,他說:“我吃過了?!?
朝簡道:“囤糧。”
話落就變魔術的給他一個干凈塑料袋。
幾道視線投向陳仰,他默默從朝簡手里接過袋子,默默把面餅裝進去。
大家就跟什么事都沒發生似的,繼續吃自己的,喝自己的。
陳仰的胳膊肘碰了碰朝簡:“你自己裝就好了,干嘛要我裝?搞這么大動靜?!?
“中午就吃這個。”朝簡又給他兩張餅,兩個白水煮雞蛋。
陳仰:“……咱倆開這個頭,早飯肯定沒了?!?
果不其然,桌上的食物很快就被其他人瓜分了,手腳慢的只能拿個饅頭。
門前的錢秦刷完牙回來一看,什么都沒了。
王寬友說會把自己那份給他一點。
錢秦是個好打發的,他沒說什么就把臉洗了,拿著王寬友分的食物蹲外面吃了起來。
“現在剛過六點。”陳仰劃拉著手機,“九點才擺攤,中間的幾個小時我們干什么?”
大家都沒搭話。
任務進度快走到頭了,今天是最后一天,他們只需要多賺錢,確保晚上收攤的時候,自己的收入能過人均額。
可還沒到出攤時間,他們著急也沒法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干等。
陳仰跟朝簡大眼看小眼。
朝簡往缸子里倒點開水晃了晃,再把水倒出去,拎起水瓶倒上大半杯晾著。
“看我干什么,我臉上有百度百科?”
陳仰抽抽嘴,確實沒什么好查的了……
他剛這么想,腦子里就浮現出張廣榮的尸體。
“姜大的死因你們不想知道嗎?”陳仰看其他人。
“想啊?!标愇麟p捧場的接話,“我昨晚都沒睡,一直在想這個事?!?
“他雖然不是很會處理人情世故,但他不笨,也不是沖動犯糊涂的性子,已知的禁忌他不可能會犯的?!?
“那就是未知的?!蓖跣≥碛檬质嶂L發,皮筋咬在嘴里,口齒不清道。
陳西雙瞄她,白天肯搭理他了?
王小蓓看過來。
“未知的,我心里很慌。”陳西雙移開視線,輕輕摸了下腦門結痂的傷口,“攤位能不能換?。俊?
“固定的啊?!?
陳西雙的嘴一癟,他想跟老陳家的挨著。
“要是能就好了,我還想換呢?!?
王小蓓把長發一抓,皮筋扎上去:“我那塊本來只有李……只有姜大,現在全是外地的攤販,連個照應的都沒有?!?
陳仰問小襄的看法。
小襄在整理手機上的照片,她淡淡道:“今天我們唯一要做的就是多賣東西?!?
“至于未知的禁忌,我們沒時間跟精力去查了,只能盡可能的隨時提醒自己,不要去做之前沒做過的事情,說之前沒說過的關于姜家三人的話?!?
這番話聽起來很有道理,也成功的終結了這個話題。
陳仰以為自己也會被小襄的觀點安撫,事實卻是左耳進右耳出,他還是很在意張廣榮的死。
或許對方的死亡時間是在拜祖安全之后。
死的有點……突兀?
陳仰拉著朝簡離開屋子,早晨的陽光披了他們一身,他們沒走遠,就在外面的草堆上坐了下來。
“你賺了多少?”陳仰盤起腿問。
朝簡:“300出頭?!?
陳仰聽到這個數字,沒有吃驚,只有羨慕:“真多?!?
朝簡把拐杖折起來,橫放到腿上:“收攤前的安全人均額是400,你要想辦法賺到。”
陳仰無奈的說:“我兩天加起來才129,最后一天哪可能賺那么多。”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朝簡摩挲拐杖,“村長會把死了的人手里的貨物分給我們?!?
陳仰聽明白了朝簡的意思,這樣一來,他們的貨物會多很多,吸引到顧客的概率也會隨之增加。
“我努力吧,努力多賣,盡量不離開攤位。”希望出攤期間不要再有突發事故,就讓他好好賣東西。
朝簡望著遠處,口中蹦出一句:“我會給你介紹顧客?!?
陳仰愣了下:“可以這樣嗎?會不會違規?”
朝簡睨他:“你還有更好的辦法?”
陳仰:“……”
沒有。
朝簡沉默許久,凝視他的眼睛:“賭嗎?”
陳仰抿嘴:“好,賭?!?
“我只告訴他們,你是我親戚。”朝簡的目光又回到了遠處,“他們愿不愿意去你的攤位,要看他們自己,去了能不能買走東西,看你。”
陳仰說:“不如你干脆說我是你哥?!?
朝簡的腦袋微側。
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成年人要為自己不經意間說出口的話買單。
陳仰只能迎上少年深諳不明的目光。
少年始終一不發。
就在陳仰以為少年又要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時,他唇角一扯:“好啊?!?
陳仰呆住了。
朝簡說完就朝陳仰伸手。
陳仰把兩個奶片放到他掌心里面:“你的顧客基本都是女孩子,看過你這張臉,再看我的,心里的小鹿會翻白眼。”
朝簡:“……”
“那就想辦法?!彼碱^緊鎖,像個嚴肅的老學究教訓不成器的學生。
“知道,我會的,我努力留住每一位顧客?!?
陳仰沉沉的說:“收攤后還有一次拜祖,賣的貨物種類多了,賣出去族產的幾率相對來說會大一些?!?
賣的少了,錢又不夠。
朝簡只吃了一個奶片,剩下一個放進了口袋里面:“拜祖的事,收攤后再說,按照順序來,你要先賺到那筆錢?!?
“也是。”陳仰一個頭兩個大,恨不得自己能變出人民幣。
八點四十集合。
的確如朝簡所說,村長把前兩天死了的人的貨物分給了大家,隨便分的,不存在把好賣的給誰。
陳仰數了數領貨物的人,只有14人。
這人數讓陳仰后背有點發涼。
目前為止,他們這邊的十三個任務者里面,死了5個,還剩8個。
老集村有十二個擺攤的,現在竟然少了一半。
貨物邊的其他人也注意到了人數的大幅度縮減,他們不約而同的在心里計算,心算不出來的就用手機計算機按。
原本是二十五個人,現在只有14個。
1500除以14,人均107出頭。
老集村的六人是兩個姜大,一個姜苗,三個姜人,他們都還好,顯然賺得不錯,暫時是安全的。
剛過一百的陳西雙站不住了,還不到一百的王小蓓直接丟掉了手機。
他倆是反應最大的。
“接下來的9個小時要多吆喝,大家能別離開攤位就別離開?!蓖鯇捰训?。
“沒生意,一直守著攤位有什么用!”王小蓓情緒崩了,“我兩天才賺了98!”
她發現了不對勁,瞪向周圍的所有人:“你們是不是都賺得比我多?”
村民們理都不理,麻木的拿走了自己的貨物。
王小蓓哭喊道:“不是我的優勢最大嗎,為什么會這樣?”
可能這里的男生們不吃你這一款,陳西雙看著她還算可愛的臉說。
王小蓓淚眼朦朧的去瞪陳西雙:“你賺了多少?”
陳西雙說:“跟你差不多?!?
王小蓓得到了一點點安慰,可如果對方賺的沒她少就好了,她不想做墊背的那個。
“爺爺,死了的那些人賺的錢呢,是不是要像貨物一樣,也分給我們?”王小蓓哭著問村長。
村長似是從趕集日那天開始就沒睡過,精氣神萎縮的差不多了,死氣沉沉的,他枯啞著聲音說:“死了的,收入作廢?!?
王小蓓身子一晃,她胡亂尋找小襄,找到就抓緊對方的胳膊。
“姜苗,我怎么辦,我完了?!?
小襄賺了150多,她沒有放松,只道:“距離收攤還早?!?
王小蓓一個字都沒聽進去:“除非收攤前不死人,一個都不要死了?!?
“怎么可能,不可能的,還會有人死?!?
王小蓓神神叨叨的:“死一個,人均額就上去一些,越來越多,我要怎么賺到那個數……不能偷不能搶,只能做生意,完了……”
村長對王小蓓的瘋顛視而不見,他看了看日頭:“都去擺攤吧。”
“六點收攤,清點貨物,總數額1500,人均額到時候看人數算,記住了!”
陳仰目送老人離開,心里想的是這次的任務提示,多賺錢。
那三個字,最后一天體會的最深刻。
陳仰沒耽擱,他把自己跟朝簡的貨物拎走,很利索的擺起了攤子。
賣小雞的中年女人死了,位子空著,修鞋匠沒來,兇多吉少。
陳仰左右兩邊都沒人了。
他看了看朝簡跟劉順那邊的情況,他們四周的攤子都沒少,全是外地的。
攤販們扯著嗓子吆喝。
集市上是一成不變的熱鬧喧嘩。
似乎死的十一個人,少的十一個攤位從一開始就沒存在過。
“盤子怎么賣?
一個中年女人走過來,指著攤子上的金魚菜盤。
陳仰登時打起精神,盤子不是他賣的東西,是這次分給他的十來樣之一,他不熟悉,價位單子還沒來得及看。
“有一套的嗎,我還想買勺子?!?
“有的,我找一下?!标愌鲆贿吢冻鰷睾偷男θ?,一邊偷偷翻了下價位單,“有的有的,有成套的,我給您拿,稍等啊?!?
有時候越希望不要有突發事故發生,事故就來得越早。
大家九點才出攤,十點多的時候,劉順就死了。
死在集市后面的墻角。
小襄發現的尸體。
劉順的身上沒有傷口跟異常,只有第一天遭到李平連累,脖子上被姜人勒的痕跡加深了。
他跟張廣榮一樣,都是被人沿著那圈印記勒死的。
陳仰一直在專心賣東西,沒注意到劉順什么時候離開的攤位,他猜想這個時間點不可能是找東西吃,只會是尿急。
他記得劉順早上喝了好幾碗粥,很稀。
那東西的水分太多了。
現在劉順死了,大家都不得不因此離開攤位,在集市后面匯合。
“又是姜大,肯定跟拜祖有關,抽空簽還是要死人?!蓖跣≥砻嫦蚣姓f了一句,眼睛往自己的攤子那瞅,要是有人想買東西,她能及時趕過去。
“會是什么未知的禁忌……”王寬友眉頭打結。
陳仰沒跟王寬友交流,他挨著朝簡,視線粘著劉順脖子上的勒痕。
王寬友看他:“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最早那個姜苗的死因牽扯到拜祖,她會說對不起,說很多遍,”陳仰說,“這個死的時候有沒有人在場我不知道,昨晚那個……”
沒等陳仰說完,王小蓓就打斷道:“沒有!”
“他沒說,我對那句話很敏感,我確定我沒聽見!”
接著王小蓓就說出自己的看法:“賣掉族產死的才會那么說,姜大沒賣掉族產就不會說,這不是很正常嗎?!?
陳仰點了點頭:“是啊,是正常的,姜大抽的是空簽,誰都沒賣掉族產,那為什么還會死呢?”
“反正是觸犯了某個禁忌?!蓖跣≥碚f。
陳仰屈起三根手指,啪嗒啪嗒敲著朝簡的拐杖,聲音清脆。
朝簡半搭著眼簾,任由他敲拐杖。
現在分秒都有可能是錢,大家不可能一直杵在這。
王小蓓是最急的,她要回攤位那去了。
“我過去了啊,你們要討論就繼續討論吧。”
就在這時,陳西雙嘟囔了聲:“兩個姜大都沒了……”
陳仰猛然看過去,眼神有種說不出的凌然。
“怎么了?我說錯什么了嗎?”陳西雙下意識站直身體,不明所以的問。
陳仰拍了拍陳西雙的肩膀:“沒有,你說的是對的,你說的很對。”
下一刻,他前不搭后語的來一句。
“我的觀點是,人為的。”陳仰看著劉順的尸體說。
墻角的空氣瞬間就凝固了起來。
“什么意思?”王小蓓一臉迷茫,“你是說姜大是被人勒死的,不是觸犯了禁忌遭到殺害?”
“怎么可能!”她一副堅決不信的樣子。
王寬友的視線鎖定陳仰:“沒理由這么做,少了人,人均額會增加,對我們都不利。”
“是啊是啊?!标愇麟p小雞啄米的點著腦袋。
“我一直在想,拜祖的局面要怎么打破,一定有辦法,一定有個漏洞,我怎么都想不到?!?
陳仰說:“現在知道了?!?
他抓了抓起了層雞皮疙瘩的后頸:“有人提前想到了這個漏洞,也采取了行動?!?
“那個人就在我們中間?!?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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